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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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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行的儀仗從明德侯府門口開始,熱熱鬧鬧占了門外大街的一半, 太子妃深紫的大轎遙遙將至, 薛氏彎了腰,惶恐地在門外迎候。

太子妃身份尊貴,平日裏極少出宮, 她想不通, 周逸何德何能, 竟然能請動這尊大佛?

在她身後一溜兒站著許多有誥命的官眷們, 她們也都是出來迎接太子妃的。眾人雖然不能說話,卻都互相交換著眼神,心裏驚訝羨慕,對周逸也起了幾分敬畏之心。

太監們擡著轎子從正門進來,一直走進第三道內門後,宮女這才上前打起轎簾,恭請太子妃下轎。

薛氏帶著寧越,身後跟著眾多官眷, 早齊刷刷地在地上跪了一大片, 齊聲道:“恭迎太子妃!”

太子妃淡淡道:“起來吧。”

她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打了一轉,很快落到了寧越身上:“你就是寧家大姑娘吧, 近來病可好些了?”

眾人又是一驚,怎麽,寧越竟然跟太子妃有舊,太子妃居然記掛著她的病情?只是,寧越已經嫁了人, 為什麽還叫她姑娘?

寧越柔聲答道:“謝殿下關愛,近來還在吃藥。”

她已經明白了,應該是周逸求了太子,太子又命太子妃來給她撐腰。他事先沒跟她提過,莫非想給她一個驚喜?這人平時粗枝大葉的,難為他竟然有這種細微的心思。

“可憐見的,病成這樣還幫著張羅家裏的事。”太子妃伸手拉住寧越,跟著看向薛氏,目光頓時冷淡了幾分,“上次寧大姑娘在京兆府的遭遇著實令人不忍,侯府後來可曾虐待過她?”

虐待這兩個字從太子妃口中說出來,幾乎是定了罪行,薛氏嚇了一大跳,連忙雙膝跪下說:“殿下明鑒,臣婦並不敢虐待兒媳。”

女客們經此提醒,都想起了當天京兆府公堂上周思成責罵妻子、偏袒小妾的情形,連太子妃都為寧越抱不平,看來周思成寵妾滅妻的罪名是坐實了。

此時要表現自己的良善,才能襯托出對方的惡。寧越目光裏帶著輕愁,柔聲說道:“殿下息怒,世子喜歡誰都好,婆婆大概也有苦衷吧……”

話音未落,她身子晃了晃,軟軟地倒了下去。

女眷們驚呼起來,太子妃身邊的宮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,向她臉上看了看,朗聲說:“殿下,寧大姑娘臉色很不好,似乎是犯了舊疾。”

“殿下,臣婦願為大姑娘診治。”站在女眷中的馮氏立刻走到前面來,彎腰福了一福。

這是那天寧越和她約好的,由她出面診治,當眾揭破周思成下毒的事情。

一個女官向太子妃說道:“這是生藥王家的太太,當年也是有名的大夫。”

太子妃點頭允準,馮氏忙上前去幫著把寧越扶到椅子上坐下,跟著搭上手腕開始診脈,兩只手都診過之後,馮氏起身向太子妃行禮,臉色嚴肅:“殿下,大姑娘不是生病,是中毒。”

人群立刻喧嘩起來,中毒?天哪,堂堂世子夫人居然被人投毒,明德侯府怎麽這麽亂?不少人立刻覺得,肯定是周思成或者他寵愛的那個小妾幹的,看薛氏的眼神都鄙夷起來。

太子妃款款在廳中落座,肅然道:“既然給我碰上了,我必定要查個明白,還大姑娘一個公道。”

薛氏急出了一頭汗,連忙分辯起來:“殿下,這根本不可能啊!家裏的飯菜都是廚房裏按著分例一起做的,她的分例和三等傭人是一樣的,傭人們都沒事,她怎麽可能中毒?”

和三等傭人的分例一樣?女眷們立刻又喧嘩起來,簡直不可思議,堂堂世子夫人居然和下人一個分例!

太子妃淡淡道:“侯府的規矩真是聞所未聞,令我大開眼界。”

薛氏知道自己說出實情肯定要被罵,但眼下保命要緊,哪裏管的了那麽多?跟著又說:“殿下可以傳廚房的管事來問,臣婦所說都是真的,侯府沒有下毒!”

太子妃遞個眼色,一個女官應聲說道:“傳廚房管事和大姑娘貼身用的丫頭來問話。”

晴雲和廚房管事很快來了,管事的分辯了一陣後,晴雲開了口:“殿下,我家姑娘吃的喝的確實和傭人一樣,要說還吃過什麽別的,就只有藥了。”

她從袖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雙手捧上:“這是世子親自為我家姑娘抓的藥,已經吃了三個多月了。”

“王家太太,你看看。”太子妃吩咐道。

馮氏很快打開紙包翻看起來,一會兒就揀出幾塊黑乎乎的藥給眾人看了,朗聲說:“垂珠毒,樣子和熟地差不多,卻是劇毒,人要是經常吃這個會精神倦怠,最後吐血而死。這毒癥狀和癆病相似,所以很多時候會被當做是癆病。”

晴雲哭了起來:“世子和夫人一直說我家姑娘是癆病!”

“明德侯世子真是用心良苦。”太子妃冷冷說道。

“臣婦冤枉,犬子冤枉啊!”薛氏大聲分辯,“寧越一直都怨恨世子不跟她親近,肯定是她誣陷世子!”

就在此時,寧越忽地低低呻啊吟一聲睜開了眼睛,茫然地看著四周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揀這個時機醒來正好,後面所有的棋,都在等著她落子。

馮氏扶著她,柔聲說:“你喝的藥裏被下了毒,不過別怕,能治好。”

“什麽?”寧越的大眼睛裏閃出了水光,“可那藥是世子給我的,他,他囑咐我每天都要吃,怎麽會……”

幾個急性子的女眷七嘴八舌說了起來:

“大姑娘,眼看周思成娘倆鐵了心要害你,你真不該對他們這麽好心!”

“大姑娘別怕,這麽多人看著,殿下也在,一定能還你一個公道!”

寧越拿帕子抹著眼淚,聲音裏恰到好處地帶上了嗚咽:“怎麽會這樣,我知道世子喜歡我妹妹,我一直都讓著他們的……”

一句話提醒了所有人,太子妃立刻吩咐道:“帶世子和那個小妾過來對質。”

“夫人!”薛貴家的飛快地跑過來,“寧姨娘帶著許多金銀細軟想逃走,在西角門被堵住了!”

今天一大早寧越就找到了她,要她時刻盯住寧心蘭,只要她偷偷出門就立刻抓住。

在場的人有的並沒反應過來寧姨娘是誰,寧越不失時機地開了口:“我妹妹跟世子不是兩情相悅嗎,為什麽要逃跑?”

女眷們頓時明白了,寧姨娘就是周思成最寵愛的小姨子,勾著男人向姐姐投毒的狐貍精。

不多時,寧心蘭被押著來到了廳前,女官看了看太子妃的臉色,立刻吩咐道:“身為妾室,挑唆的家宅不寧,又離家私逃,德行敗壞,掌嘴!”

一個嬤嬤走過去,劈裏啪啦打了起來,寧心蘭還來不及分辯,就被打得暈頭轉向,周圍的女眷們都是正室,一向最討厭小妾的,頓時都覺得痛快極了。

“殿下開恩,饒了我妹妹吧。”寧越不失時機地替寧心蘭求情。

寧心蘭不能被打趴下,她還需要用她來對付薛氏。

“住手吧。”太子妃擡手止住,嘆了口氣,“寧姑娘,你心腸太軟了。”

寧越含淚搖頭:“她到底是我妹妹,又是世子心愛的人,侯夫人也看重她,這次還專門讓她幫忙張羅宴席。”

她算準了以薛氏自私的性子,肯定會立刻撇清,這樣兩個人才能以最快速度撕破臉。

果然,薛氏立刻辯解道:“胡說!分明是你保舉你妹妹管家事,我一向最瞧不上這種狐貍精!”

為了證明她的不屑,薛氏揚手給了寧心蘭一個耳光,咬牙切齒地說:“丟人現眼的東西,你等著,回頭讓世子活活打死你,你休想跑掉!”

寧心蘭幾次三番被她羞辱,早已經恨到了極點,況且這次性命攸關,立刻向著太子妃喊道:“殿下救命啊!不是我想逃,是我知道了侯夫人見不得人的隱私,侯夫人要殺我,我不得不逃!”

她從懷裏摸出賬本,跪著往前走,聲嘶力竭地喊道:“殿下請看,這是侯夫人的賬本,她在外面放高利貸,還開花賬虧空府裏的公費銀子!”

女眷們早已經看呆了,官身的人放高利貸是朝廷明令禁止的,如果寧心蘭說的是真的,薛氏只怕也要上公堂。明德侯府真是寶藏啊,大戲一出接著一出,此起彼伏,高潮疊起,接下來還有什麽精彩好戲?

寧越垂下眼皮,遮掩了眼中的笑意。上次她讓薛貴家的留下一本賬,為的就是想法子交到寧心蘭手上,讓她今天和薛氏鬥個魚死網破,寧心蘭果然不負所望。

女官接過賬本,雙手打開奉給太子妃:“殿下請看。”

太子妃掃了一眼,淡淡問道:“侯夫人,你有什麽話說?”

“我,我……”薛氏白著臉,半天才憋出一句,“這是假的,是誣陷!”

“是不是假的,侯府查一次賬就知道了。”太子妃看向女官,“讓明德侯也過來吧,他夫人做下的事,他也要知道知道。”

就在此時,門外傳來周思成的聲音:“母親,蘭兒,你們,好,好,好!”

他在門外全都聽見了,原來他的親娘私下裏在算計他的家產,他心愛的妾居然一直想逃跑。

寧心蘭知道今天的事不能善了,這時也橫了心,大聲說道:“殿下明鑒,我是良家女,不是周思成的妾,我要回家!”

人群裏轟一聲議論起來,誰都知道她跟了周思成,怎麽不是妾?

寧心蘭急急地說:“周思成跟我說我姐姐很快就要死了,到時候他娶我做續弦,我被他騙了,這才答應嫁他,可我姐姐根本沒死!我發現受騙後就要回娘家,周思成為了霸占我就把我鎖在廂房不準出去,殿下,我跟周思成既沒有成婚文書,也沒有納妾文書,我只是被他騙的可憐女人,我跟他什麽關系也沒有啊!”

周思成咬緊了牙,這個兩面三刀的女人!不僅害了他母親,還算計了他,原來她心裏根本沒有情意,全都是利用!

什麽,寧心蘭跟周思成居然連名分都沒有就混到了一起?女眷們頓時又議論起來,一片嘈雜中,太子妃冷冷問道:“周思成,在寧越的藥裏下垂珠毒的事,你招不招認?”

周思成腦中嗡一聲響,不由得看向了寧越,她為什麽會知道垂珠毒?他不是不讓她再吃了嗎?

寧越安靜地與他對視,這一次她沒有偽裝,明明白白地露出了不屑和嘲諷,周思成頓時明白了,原來她什麽都知道,她只是裝作溫柔乖巧,算計著他,推著他一步步走向滅亡。

可他居然以為她喜歡著他,還那麽歡喜,夢想著和她鴛夢重溫。

“居然是你。”周思成苦笑著,慢慢地走近了,“居然是你。你就那麽恨我,想讓我死嗎?”

寧越看了他一眼,飛快地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見的聲音說:“我不恨你,我只是覺得你很惡心。”

永遠吃著碗裏瞧著鍋裏,自戀的可笑。不過從今往後,她應該能眼前清凈,不需要再看見他了。

寧越說完就退開一步,軟軟地靠向了馮氏:“伯母,我怕……”

“孩子別怕。”馮氏護著她,向周思成啐了一口,“滾開,你欺辱得她還不夠嗎?為了勾搭小姨子向結發妻子下毒,虧你做得出來!”

太子妃又一次問道:“周思成,你有什麽話說?”

周思成躬身行禮:“這都是寧氏一面之詞,臣是冤枉的,請殿下明察!”

寧越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:“殿下,我要休夫。”

廳中頓時鴉雀無聲。休夫?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,她真的敢做?

“我要休夫。”寧越站直了,眸光清亮,“時至今日我才知道周思成竟然是這種人,□□小姨,投毒殺妻,這種人不配與我為夫婦,我要休了他!”

太子妃淡遠的小山眉微微擡起:“休夫?本朝近百年來都沒有休夫的先例,你可下定了決心,不會後悔嗎?”

“我已經下定決心,決不後悔。”寧越的聲音溫柔卻堅定。

她籌劃了那麽久,就是為了今天一擊必中。她做到了,他們的醜行都已經暴露在陽光下,她替自己洗清了汙名,現在,她要離了這個骯臟的地方,踢開這些骯臟的人。

“好,我給你做主。”太子妃目中流露出一絲讚賞,原本她只是受太子所托來侯府替寧越說幾句話,可是經過這一連串變故,她很欣賞這個看似柔弱卻無比堅韌的女子,假如世間不幸的女子都能脫出樊籠的話,她希望第一個是她。

“拿紙筆來,請寧大姑娘寫休夫書。”太子妃吩咐道。

在眾人或詫異或不讚同的目光中,寧越很快寫好了休夫書,前世她寫的一手好柳體,這會兒握著毛筆也不露怯,太子妃讚道:“大姑娘的字好風骨!”

臉色蒼白的周思成卻突然叫了起來:“不,我不同意!”

他沒想到她竟然會休夫,這讓他怎麽甘心?他雖然恨她欺騙,可他,也剛剛開始喜歡她。

“不,我不同意!”他狂叫起來。

寧越笑了起來,像極了帶刺的玫瑰:“周思成,休夫這種事,不需要你同意。”

“殿下,求殿下給民女做主啊!”寧心蘭見太子妃允許了寧越,連忙也膝行過來哀求,“我是被周思成騙來的,我要回家!”

看今天的架勢,周思成要完了,她更不能留在這裏陪葬。

“連你也算計我!”周思成恨怒之下揪住她的領口咬牙說道,“你被我騙?當初是誰故意丟了手帕給我撿到,是誰先拉住我不放主動親我?是誰天天跟我說寧越欺負你,撲在我懷裏求我救你?我新婚之夜,是誰哄著我丟下寧越跑去看你,又跟我說只要我不碰寧越你就跟我睡?是誰挑唆我說只要弄死寧越就嫁給我?□□,你騙了我這麽久,還敢反咬一口!”

他甩開她,當胸踢了一腳,寧心蘭慘叫著倒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,她擡眼看見周圍人鄙夷嘲諷的臉色,情知自己落了下風,連忙哭喊起來:“太子妃殿下,周思成說的都是誣陷,他是怕我告發他的秘密,所以想殺人滅口!殿下,他跟周逸大人有仇,前天夜裏他們一家子還買通殺手要去刺殺周大人,我都親眼看見了,我願意作證出首,求太子妃殿下給我做主啊!”

“殿下!”就在這時候,先前去傳周松的女官急急走來:“周逸大人自稱是前代明德侯的嫡子,被周松謀害才流落海上,還狀告周松和周思成為了掩蓋真相多次謀殺他,眼下周大人帶著人證物證正往這邊來,想請殿下為他主持公道!”

寧越松了一口氣,他那邊也發動了,今天,一切都將塵埃落定。

很快,周逸揪著周松大步走了進來,看到寧越的一剎那,周逸露出了一個明朗的笑容。

寧越也笑了,跟著卻偏開了頭。

周思成閉了閉眼睛,完了,全完了,他的榮華富貴,他的嬌妻美妾,全都飛了。

在無邊的絕望中,他突然又生出一絲希望,三皇子那邊還有彈劾,只要扳倒周逸,他還有機會。

午時前後,寧越寫下休夫書,成了本朝開國以來頭一個休夫的女子,跟著一紙狀子遞到京兆府,狀告周思成投毒謀害。

周逸揪著周松進宮,請皇帝為自己驗明正身。

周思成被京兆府帶走,寧心蘭趁亂回了寧家。

周松臨走時休了薛氏,薛氏狼狽地離開了侯府。

這場聲勢浩大的燒尾宴最終沒有一個賓客吃上飯,但所有人都很滿足,這場精彩的大戲比那些吃膩了的酒席有趣多了。

陸續回家的客人們很快又聽說了一個消息,人證物證確鑿,周逸確實是上代明德侯的嫡子,周松因為謀害公侯血脈已被打入天牢,但方禦史卻在禦前奏本,狀告周逸想獨占功勞,截殺了幾十個向朝廷投誠的海盜。

朝堂殿中,周逸看著方禦史擺出來的屍體,哂笑一聲:“他們不是海盜。”

方禦史道:“胡說,證據確鑿,你抵賴也無用!”

“陛下,這些人的確是臣殺的,但他們不是海盜,是城外的山匪。”周逸不慌不忙地說,“只要傳來負責剿匪的官吏認一認,就知道臣說的都是真的。”

皇帝點點頭,掌事太監立刻讓人去傳,不多時城門守匆匆趕到,挨個看了一遍,十分肯定地說:“的確是城外的山匪,曾犯下許多人命案子,臣一直在追剿他們,沒想到周提舉竟然不聲不響殺了他們!”

方禦史立刻跪下去道:“陛下恕罪,臣一時不察,誤會了周提舉。”

“恐怕不是一時不察吧。”皇帝幽幽地說。

他知道方禦史的背後是三皇子,而三皇子,上次彈劾太子剿匪不利的事歷歷在目,再加上剛剛得知的蘇嶺塌方,還有這件事……三軍之亂,始於狐疑,是時候給太子一個明確的交代了。

當天更晚的時候宮中傳出消息,三皇子失了帝心,被罰禁足。

“周思成,你好大的狗膽!”三皇子喚出一個心腹,“找機會殺了他。”

三皇子不知道的是,散朝後的方禦史在一個茶樓見了太子,低聲說:“臣幸不辱命。”

……

一個月後,周逸恢覆明德侯爵位,周松返還侯府家產,流放兩千裏外,終身□□服役,不得返京。

周思成投毒案和劉姨娘雇兇殺人案一起宣判,因為未遂,所以都是杖責一百,□□半年。周逸事先叮囑了差役,這兩頓板子打得分外重手,兩個人足有幾個月不能動彈。

寧越的外祖狀告寧老爺寵妾滅妻,強勢要求寧太太與寧老爺和離,回娘家生活。

薛氏被休後名聲惡臭,薛家不肯認她,不得不出家為尼。

東宮裏。

太子喚來周逸:“陛下已經定下日子後日出發,去南海平定匪亂,你可準備好了?”

“準備好了。”周逸擡眉,“不過,我要先成親。”

“哦,是哪家閨秀?”太子不動聲色地說。

他早知道他看上了寧越,但那是周思成的前妻,名分攸關,他不能讓他娶。

“寧家大姑娘。”盡管是在太子面前,提起她的時候周逸仍禁不住一陣歡喜。

她很少肯見他,都是他一趟一趟往寧家跑,有時候是正兒八經地通報了進去,但更多時候是悄悄跑了去,想法子抱一抱,親一親。她總是不答應嫁給他,但他不準備等她同意了,他要搶先一步把人搶到懷裏。

反正她也知道,他們做海盜的,都喜歡硬搶。

太子聲音冷清:“她不行。你前途大好,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被人詬病,毀了仕途。”

周逸濃眉一軒,笑著說道:“我不需要什麽前途,有她就是最好。太子如果覺得不妥的話那就還照著先前的約定,我不要官位爵位,幫你平定窩國海匪後我就出海,不讓你為難。”

太子幽幽問道:“為了一個女人,值得嗎?”

“為了她,掉腦袋都值得。”周逸又笑了下,“我是盜,不懂你們的規矩,我只知道,我要她。”

太子定定地看了他許久,才道:“孤再考慮考慮。”

周逸走後,太子妃從屏風後走出來,輕聲說:“殿下可還記得,本朝文宗皇帝最寵愛的貴妃就是二嫁,頭一次嫁的,是文宗皇帝的侄子。”

“你好像很護著那個寧氏。”太子微微一笑,“自打那次從侯府回來就總是替她說話。”

太子妃也笑了:“看著她讓我想起沒進宮時的我,她是個好女子,值得周逸的深情。”

太子輕輕攬住了她:“你讓我再想想。”

深紅的宮墻外,周逸翻身上馬,飛快地奔向了酒樓,那裏的桂花糖藕她很喜歡,帶一些給她去,這樣就有借口見一見她了。

城門外。

寧越拜別馮氏:“伯母留步,我這就走了。”

趁著周逸不在,她想盡快脫身,天高海闊,從此相別。

馮氏身邊的王準濕了眼眶,他是那麽愛她,可她的心卻從來沒在他身上停留過。他哽咽著說:“寧姐姐,我跟你一起好不好?”

“準哥兒好好照顧伯母,”寧越笑得恬淡,“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弟弟。”

王準的眼淚掉了下來,果然,他只是弟弟。

馮氏看著兒子傷心,自己也很傷感,握緊了寧越的手:“好孩子,我是真的盼著你到我家裏來。”

“伯母知道我想要什麽。”寧越笑著松開了她,再次福了福,“我走了,你們保重。”

馬車載著她向遠方走去,這次她連晴雲都沒有帶,只想一個人自由自在地離開。周逸,想到這個名字時她唇角一陣發燙,那是他昨天吻過的地方,他真的是盜,不管不顧,橫行霸道。她有些怕他太強橫的愛意,她既不想被他的愛束縛,也不想誤了他的前程。

幾個時辰後,馬車在一處客棧停下,寧越剛下車就被抱住了,周逸結實的臂膀把她箍的緊緊的,他咬牙切齒,氣息危險:“為什麽逃?”

“放開我。”寧越輕聲說。

周逸不肯放,他索性把她打橫抱起,鉆進了車裏:“回去,咱們成親!”

“放開我。”寧越笑了下,“你知道我的性子的。”

“不放!”周逸惡狠狠地瞪著她,他快嚇死了,以為她出了什麽意外,後面才知道她逃了,於是一路追過來,“這一次我絕不放手!”

周逸將她逼到無路可退,涼薄的唇狠狠地壓了下來,他是那麽熱切渴望,再不想理會她的抗拒,只想索取,想得到,想擁有她。

她豐潤的唇在他的氣息之中輾轉,她被他的愛意和狂熱席卷征服,很快如他所願化成了柔藤,蜿蜒攀援。

許久,周逸放開她,聲音喑啞:“咱們都這樣了,你必須嫁我。”

寧越閉著眼睛,氣息紊亂:“在我原來的世界,女人即便做過比這更親密的事也不是必須要嫁。”

周逸瞪著她,這該死的固執!她明明動了心也動了情,他看得出來也感覺得到,可她為什麽總是拒絕?

他猛地又捧住她的臉激烈地吻了起來,這次他熱情似火,只想酣暢淋漓地表達自己的深情,想讓她在火一般的熱情下屈服,想看她無力地倒在自己懷裏的模樣。

然而一旦放開,她又是拒絕。

“為什麽?”周逸箍著她,有些絕望。

“我不喜歡被你束縛。”寧越輕聲說。

這是一個原因,但不是全部,因為她不知道,周逸是不是她一直記著的那個人。

“我不束縛你,你想做什麽都行,我保證。”周逸急急地說,“不信你試著跟我待幾天,你會知道的。”

他抱起她鉆出車廂,一躍上了馬背:“我帶你去海上,我要你一輩子自自在在,不受任何束縛。”

當天夜裏,太子收到周逸的飛鴿傳書,他已經先行去了南海,在那裏等待朝廷的大軍。

兩日後,周逸帶著寧越上了海盜的樓船,乘風破浪,來到一處無名的海島。

“這是我給自己找的窩,”回到熟悉的海上,周逸神采飛揚,“將來我們就在這裏過,養一堆孩子,每天跟著我抓魚。”

寧越嗤一聲笑了。

島的一邊是礁石和沙灘,另一邊是無邊的椰林,島的正中間是一個月牙湖,有海上最珍貴的淡水。

“這島,這湖,這裏的一切都是你的,”周逸從身後摟住了她,“包括我。嫁給我,好不好?”

這一剎那,寧越不是不動心,但她依舊沈默。

這晚他們睡在湖邊的小屋裏,周逸把她抱得緊緊的,灼熱的氣息縈繞著她,卻始終克制著沒有更進一步。

第二天早上寧越醒來時,周逸正坐在床邊看著她,咧嘴一笑:“早餐給你做好了。”

是海鳥蛋和魚肉粥,在這個工具簡陋的地方,也不知道他怎麽做出來的。寧越嘗了一口,意想之外的香甜,她想,海盜的手藝還真不壞呢,居然是個經濟適用男。這想法讓她笑彎了眼,也讓周逸看直了眼。

接下來的幾天他們像在世外桃源一樣過著閑適的日子,直到周逸的心腹找過來,報告說朝廷派來的先鋒隊伍已經來了。

“我先送你去盜窩,等兵營的事安排好了就去看你。”周逸吻著她的眉心,柔聲說道。

他親自駕船,送她到了他昔日經營的海盜窩,那是一個更大的島嶼,一排排石頭房子裏住著他的海盜部下和海盜眷屬,像個熱鬧的小城鎮。

“這是寧姑娘,我未來的妻子,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聽她的指揮。”周逸召集了手下,吩咐道。

寧越一直看著他,他坐在正廳最高處的交椅上,階下坐著無數兇悍的海盜,可是因為他這句話,那些面目猙獰的盜匪再看向她的時候後,眼中都有了敬畏。

寧越頭一次意識到,在這個地方,他就是王,是帝,他天生就屬於這裏。

周逸一走就是七八天,寧越在盜窩裏的日子過得很悠閑,島上有女海盜,也有海盜婆,每天簇擁著她到處閑逛,起初寧越以為她們是被搶到島上來的——她聽說海盜都喜歡搶女人,可那些女人很快否定了:

“寧姑娘,我們當家的從來不搶女人,也不欺負老弱病殘,所以我們才服他。”

“我們都是過不下去逃到海上的。我家裏要把我賣到窯子裏,我就跑了,她是連著死了兩個男人,村裏人說她克夫要砸死她,所以才跑來的。”一個年輕的女海盜指著一個海盜婆說。

“當家的從來不欺負弱小,他只喜歡鬥那些強的。”又一個女海盜開了口,她的眼睛亮閃閃的,盛著明顯的愛慕,“原來這邊那些海盜最喜歡搶女人搶窮人,後來都被他收拾了,那些人不服,前年聯合起來□□偷襲,當家的眉毛上那條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,可是當家的更厲害,把他們都砍了。”

寧越笑盈盈地看著她們,她這才發現,在場這些女海盜裏至少有一半都喜歡著周逸,這男人還挺受歡迎的呢。可這些女孩子也有趣,她們對她毫無排斥和妒忌的意思,反而是真心的喜歡,因為她是他珍愛的人。

頭一次,寧越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可愛之處。這些不是盜匪呢,她們是最純真可喜的人。

而他,她們的當家的,應該也是這樣純真可喜的人吧,否則怎麽會經營出這個世外桃源?

她,有點想他了。

這夜的風很大,濤聲很響,寧越睡得迷糊時恍惚又看見了前世那人的臉,鮮血粘在左眉上,他在她墓前,聲音低沈:“寧越,等著我。”

寧越汗涔涔地醒來,門在此時被打開了,一個女海盜奔進來:“寧姑娘,叛亂的海盜打過來了!”

狼煙四起,晃動的火把影子裏,寧越被海盜們簇擁著上了最高的石樓。周逸的部下守衛在四周,無數支箭在黑暗中穿梭,一些人倒下,又有一些人沖上去。

“殺,一個都不要放過。”寧越站在塔哨前看著,聲音清淡。

他帶出來的人,她有信心。

“寧姑娘吩咐了,一個都不許放過,統統殺了!”她身邊的女海盜用嘹亮的嗓音喊話。

海盜們嗷嗷地叫了起來,沒想到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居然不怕見血,果然是當家的女人。

石樓背後的巖石中,一個叛亂者探出身子,一支羽箭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激射而去。

“姑娘小心!”女海盜看見了,連忙上前去擋。

“錚”一聲,羽箭被攔腰砍斷,跟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寧越眼前,一手摟緊她,一手將斷箭反擲回去,伴隨著敵人的慘叫,周逸將寧越抱在了懷裏:“我回來了!”

火光照著他的臉,左眉的刀痕深刻,上面染了敵人的血,漸漸與夢中那張臉合二為一。

“是你,真的是你!”寧越熱淚盈眶,第一次全心全意地摟緊了眼前的男人。

“是我,是我,你不要哭。”周逸從沒見過她這麽軟弱無助的模樣,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,慌亂地替她擦著眼淚,“你不要哭,你一哭我就心慌。”

“我是高興的。”寧越掉著眼淚在他唇上吻了一下,“我想你了,咱們成親吧。”

周逸怔了一下,跟著抱緊她大笑起來:“好,成親,阿越,我好歡喜,我好歡喜!”

天亮時,島上的硝煙散去,周逸站在遍地屍體中抱起了寧越:“準備起來,當家的我今天要成親!”

他這一生,總算圓滿了。

寧越看著他,笑意深深,她這一生,也是圓滿的。

月亮升起來時,喜燭也燒了起來,半醉的周逸踉蹌著闖進洞房,掀開了寧越的紅蓋頭。

她帶著羞澀,帶著期待,擡起眼看了他一下,那眼眸中的風采頓時攫走了他的心。

周逸嘆息般地說道:“你終於是我的了!”

他捧住她的臉,像捧著無價的珍寶,細細地從眉心開始,一點點綿綿地吻著。在紅唇處他停了很久,那麽貪婪地親吻,幾乎讓她無法呼吸。

可寧越喜歡這種近乎窒息的感覺,這讓她安心,知道他會一直在,於是她更緊地攀住他的脖子,熱情地回應她的吻。

周逸低呼一聲,她從沒這麽熱呀情過,這讓他猶如置身天堂。

他已經來不及解下衣帶,只是急切地撕扯著她的嫁衣和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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